日前,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下简《意见》),劳动教育也成为教育领域颇受关注的热词。
根据《意见》,未来将构建劳动教育体系,大中小学都将设立这一必修课程,家庭、学校、社会都将在劳动教育中发挥作用,有条件的师范院校将开设相关专业,而劳动素养也将成为评优评先、高一级学校录取的重要参考或依据。
教育部提出,他们将把劳动教育作为今后一段时期内的重点工作来抓。未来,这一《意见》将进一步细化。
几位受访专家均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此次《意见》旨在培养学生的劳动价值观。不过,对于一些基本认知,包括什么是劳动教育、如何开展劳动教育、如何评价劳动教育,都还需要进一步达成业内共识。
劳动教育体系的构建
劳动教育,并不是新名词。德智体美劳的“劳育”早已在学界进行过数次讨论。
教育部职业技术教育中心研究所副所长曾天山指出,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就曾多次提出要劳教结合。上世纪50年代,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写进了党的教育方针,纳入宪法。学工学农、开门办学等,都是那时代的产物。
1978年,邓小平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进一步提出,“现代经济和技术的迅速发展,要求教育质量和教育效率的迅速提高,要求我们在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内容上、方法上不断有新的发展”。学界展开了有关教育方针的大讨论以及新时期劳教结合的研究,并对学校劳动教育进行一定程度的纠偏,劳技课的开展始于那一时期。
数十年来,劳动教育已不是新鲜名词,不过,此次发布的《意见》,首次提出,要构建体现时代特征的劳动教育体系。
课程设置、上课内容等都直接影响学生和教师的课程安排,因此是其最为人关注的方面之一。根据《意见》,大中小学都必须设立劳动教育必修课程。这其中,中小学的劳动教育课每周不少于一小时,学校还要对学生每天课外校外劳动时间作出规定,学校必须设立劳动周,时间可安排在学年内或寒暑假,以集体劳动为主;而普通高等学校要明确劳动教育主要依托课程,本科阶段不少于32学时,高等学校可安排劳动月。另外,职业院校应以实习实训课为主要载体开展劳动教育,有关劳动精神等的专题教育课程不少于16学时。
内容方面,则根据教育目标不同,有相应的安排。小学低年级注重劳动教育启蒙,高年级则注重卫生、劳动习惯养成,初中应增加劳动技能、知识,适当参加生产劳动;高中则要注重围绕丰富职业体验,使学生具有劳动自立意识和主动服务他人、服务社会的情怀;高等学校则要围绕创新创业,使学生学会创造性地解决问题,树立正确择业观,懂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道理。
无论是课程设置还是上课内容,实际上都反映了一个更为核心的认知,如何理解劳动教育?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些年已有一些城市的中小学在探索劳动教育,其形式也基本都是学工学农,有的学校是去田间地头、去工厂,也有的学校专门设置了劳动教育实践基地。
不过,北京师范大学公民与道德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檀传宝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劳动的形态已随着时代发展有了变化,相比上世纪50年代,当前第三产业在GDP中占比已过半,如果再强调学工学农、将劳动教育与知识教育区分开来,似乎有些不妥。
檀传宝认为,复合型劳动已成为最主要的劳动形态。比如传统种植业,已不是上世纪的概念,大棚种植、滴管技术、改良品种等,都使得这一行业成为脑力劳动、体力劳动相结合的复合劳动行业。虽然需要让学生接受体力劳动锻炼,但过分强调这一点,与时代有所脱节。“劳动教育不等于体力劳动教育,前者包括了后者”。
那么,在这一认知基础上,如何进行课程设置?储朝晖认为,各地应该掌握一个度,不要偏颇或极端。檀传宝则指出,不同区域的学校,比如农村、城乡结合部以及城市内部学校应当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
一些学者认为,为了转变社会对劳动教育不太重视的认知,设置单独的劳动教育课程是需要的,但对于一些城市学校来说,周围没有农地、工厂,如果学校还想安排学生“学工学农”,需要去郊区租来场地进行课程体验,时间不长,学生的认知体悟也并不深刻,教学成本反而抬高。因此,劳动教育课程应考虑当地实际。
《意见》也提到,农村地区可安排相应土地、山林、草场等作为学农实践基地,城镇地区可确认一批企事业单位和社会机构,作为学生参加生产劳动、服务性劳动的实践场所。
另外,檀传宝提出,劳动教育还应当在所有课程中渗透。他说,比如历史课会讲述劳动人民创造历史,音乐课会学习劳工号子,这些都属于渗透方法。
如何建立评价标准
此次《意见》中还有一段较为引人关注的话:“把劳动素养评价结果作为衡量学生全面发展情况的重要内容,作为评优评先的重要参考和毕业依据,作为高一级学校录取的重要参考或依据。”
作为升学参考或依据,也就涉及如何把劳动素养评价标准化的问题,更核心问题是,通过劳动教育,希望让学生掌握什么?
《意见》提出,过去劳动教育被淡化、弱化,一些青少年中出现不珍惜劳动成果、不想劳动、不会劳动的现象。
储朝晖指出,当前国际上通常会对学生进行综合评价,除了学业成绩之外,另外两个层面的评价都与中国的劳动素养评价有所关联。一方面是社会活动,判断学生在其中是否有创造性、领导力、合作力等;另一方面是使命感,也就是希望改变社会的内在原动力。
檀传宝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早在2018年3月,国家相关部门曾请他去谈劳动教育的研究,他当时提出,劳动教育最本质的问题,不是学习种菜、加工零件或者剪纸等技能,而是建立劳动价值观,年轻一代不喜欢劳动、不愿意劳动、不尊重劳动果实、不尊重劳动人民,这才是问题。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党委副书记王健也向《中国新闻周刊》表达了相似的观点,现在一些青少年,热衷于虚拟生活,现实感弱、不会表达感情也不读不懂他人的情感,社会交往能力下降。而劳动教育可以让他们在这些方面得到具身体验。
这也是当下将要进行的劳动教育课程与过往中小学劳技课不同的地方。劳技课,顾名思义是学习通用技术原理,在学校各科目教学中并不受重视,任课老师通常由学校退二线的理科教师兼任,有的时候由班主任带着大家打扫卫生就算上了一次劳技课。而劳动教育则涉及价值观问题。
劳动素养将如何进行评价,确实是接下来《意见》细化的难点之所在。
一方面是,这一价值观要导向何处?王健指出,前些年,一些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已有异化的端倪,科学原理很深,通常是其父母越俎代庖,越复杂的越能赢。他们曾对上海市建议,应该树立一种导向,即用不太复杂的科学原理来解决生活中的真实问题,“简单地说,就是通过劳动让生活更美好”。
另一方面,对于这样的劳动素养要如何标准化评价?事实上,这些年来,教育部提出要进入升学评价体系的还有德育、艺术教育等方面,这些都与可以量化的学科不同,难以评价。假如对德育进行量化,做一件好事加一分,檀传宝直言,对于孩子来说,其导向究竟是引导他做好事,还是引导他拿分数?
因此,几位受访专家都指出,可以将包括劳动素养评价在内的这些内容纳入综合素质测评中,不进行分数量化,而是用评语替代。不过,这也导出了另一个问题,一旦不是量化的评价,在高考指挥棒下的家长、学生,恐怕对劳动教育也不会重视。当下,这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题。
不过,王健也表示,《意见》当下能做的,恐怕是先推动所有中小学进行劳动教育的开展,让所有学生都有完整的劳动教育体验,而不是急于建立标准。
劳动教育的专业师资同样是难题。《意见》提出,“高等学校要加强劳动教育师资培养,有条件的师范院校开设劳动教育相关专业”。
王健认为,地方师范院校往往要为地方提供一线的师资,这类院校应该先行一步,开设这样的学科专业。他建议,可以以信息技术、机械电子工程等学科为基础,孕育劳动教育专业。
檀传宝则指出,当前,劳动教育的外延和内涵都还需要进一步界定,开设相关专业为时尚早。“课本都没有,也没有研究者,你怎么开课?”他认为,当教育学界对于什么是劳动教育还存在分歧,这一领域的基础研究仍待加强。另一个原因是,哪怕开设了专业,谁愿意来学,以及毕业后是否有对口工作?
另外,虽然教育部提出各校要开设专门的劳动教育课程,但是否要为课程专设教师岗呢?编制和财政都不是教育部门说了算的,需要其他相关部门共同协调,而目前也未看到配套制度。
在檀传宝看来,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为什么《意见》由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原因之一。
编辑:齐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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