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 赴 而 来
高2022届理1班 王宇航
打开煤气,在锅里倒些油铺底,把中午吃剩下的炒饭倒进去,用锅铲翻搅几分钟,等到米粒表面的油滋滋作响,关火,用白瓷碗盛装好,放到餐桌上。
我拿起手机,拨通亲情短号,期待着的不知名钢琴曲没有响起,“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冷冰冷的服务音自顾自地说着。我拿起勺子送了一口饭进嘴里,温度适中得恰到好处。
我,17岁,高三学生,独身在家。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说,每一场相遇都是对彼此的奔赴而来。我学着她的口型念“奔赴”二字,本应有门牙的缺缝里大风呼啸而过。爸爸妈妈被我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我也咯咯地笑。换齿期儿童和他的父母在家里的欢乐,我拥有和他们一样的童年。
奔赴而来,现在的我拥有一口至少称得上是齐全的牙齿,这四个字我可以清楚地发音。可是,在这个十二月底的傍晚,我和面对着的椅子彼此凝望,我的父母,向谁奔赴而去了呢?
这样独处的生活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从我上初中可以在家里勉强独立生活时起,他们经常工作到凌晨才回来。有时半夜两三点接了一通电话又匆匆离去。夏日的狂风大作,秋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玻璃,冬天雪花漫天飘飞。我趴在窗子边等过一个又一个黄昏,却始终没有盼望到熟悉的身影。他们是奇怪的人,总在凌晨时蹑手蹑脚推开我房门走到我的身边,吻我的额头。那些时候我都醒着,却不敢睁眼。
他们是急诊科的医生,我害怕看到他们的疲惫不堪与愧疚。这会让我自私的爱无地自容。我知道,他们在向一条条生命奔赴而去。
古城西安的辛丑年底,新冠疫情再次气势汹汹而来,所有人又回到了新年伊始的全面封闭状态。只是,我的父母,他们还在外面工作。确诊人数不断攀增,医院人手也很不足,只能三天两头地吃住在医院,昼夜不分地忙碌。仍不死心的我又拨了一通电话过去,系统的忙音再次浇了盆凉水在我身上,十二月份的冰水。“妈,我自己吃过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注意安全。”希望他们可以收到短信。我清理了满存了的“已发”记录,没舍得删一条他们回给我的短信,大都是在凌晨两三点钟。我猜他们那时候一定才脱去令人喘不过气的防护服,卸下在脸上勒出血痕的防护面具与口罩。短短一周,几百号确诊病人,成千上万的核酸检测试纸需要检验,密切接触者的观察与监测。这是个格外寒冷的十二月。
学校要求每个人每隔两天做一次核酸检测,以确保尽可能排除感染的可能。我像包粽子一样裹上厚厚的衣服,在玄关的柜子边取了一副天蓝色的口罩带上,口罩的蓝像早春刚刚融雪后的天晴,万里无云。我带上门,重重的关门声回荡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天黑时做核酸检测的人已经没有下午那么“蔚为大观”,所有人都谨慎地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紧张感填满了每一个两米之间。我很同情那些为我们检测的医护人员,他们直面着病毒感染的侵袭,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许就是我的父母。医生把采样棉签伸到我的扁桃体那里,旋转着涂抹几下就好了,整个过程就二十秒,对他们来说,会是几千几万个二十秒。
回到家里,我用酒精洗手液仔细地洗手,把口罩扔到垃圾桶里。我偶然发现垃圾桶里多了两副口罩,纯白的N95,那不是我用过的。我大概猜测到了些什么,我穿上鞋,把刚脱下来的羽绒服套上,信手拿了一副不知颜色的口罩戴上,冲出了家门,往地下车库飞奔而去。楼梯间没有灭掉的声控灯,灰尘铺遍的瓷砖上的两行脚印,我知道我即将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人。
不远处一对身影,“爸,妈!”。我冲到他们身后两米的位置没有再靠近,他们仍然全副武装,手上提着刚刚回家取的包裹。“你们……”我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泪水,十四天,为什么连一通电话都不打给我,为什么都不问我在家备战高考的效果怎么样,不问我吃的好不好,有没有按时起床。只是把关机的提示音留给我和空荡荡的屋子。
可是我看到他们防护镜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雾下面愧疚的眼神。“你们要注意安全。”满脑子的埋怨到嘴边却变成了这句话。我知道他们之所以不给我打电话是因为脱下防护服的时候就到半夜了,他们担心打扰我的休息。我也知道他们没有抛弃我,只是担心病毒传播对我健康的威胁。
爸妈笨拙地点了点头,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像十年前的某个晚上,换齿期的我在他们的怀里无拘无束地笑着。
我在地下车库里温存我们短暂的团聚,这是我对他们的奔赴。
我看着他们俩个的身影慢慢模糊,我知道,有更多的生命需要他们去守护,有更多的家庭需要他们去拯救。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生命之所以可贵,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人在为了守护一个个陌生人的生命,而在凛冬之时,不顾自己的安危,向他们奔赴而去,义无反顾。
关掉燃气,反锁门窗,把晾干的筷子放回筷桶里。我躺在床上,解锁手机屏幕设好第二天早读的闹钟,偶然瞥到了一则未读消息,点开看后,我睡去,梦到了凌晨的吻。
“儿子,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来。”
编辑:张梦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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